依然是爱

在树下，我捡起一颗颗小小的相思豆。
家乡的小学种有几颗相思树，在经过的时候我总习惯性的捡上几颗。
回到家里，偷偷羡慕堂姐的罐罐红豆，想着什么时候我也会收齐一大罐。
那时候，我只是单纯的喜欢相思豆。
可能，就是因为单纯喜欢，我只收了几颗。
到很久的以后，我才真正拥有一小罐的相思豆。

王维老爷爷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小时候收集的几颗相思豆，颜色变成更深沉的红。
如果思念有颜色，那应该是红色。
如果思念有形状，那大概就是一颗相思豆般大小。
人的思念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沉重。
就像相思豆的颜色，会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沉淀变成更深的红。
但，它依然是红色。
就像我对爸爸的思念，无论过了几年，那依然是爱。

前些日子，朋友的爸爸与世长辞了。
出席了葬礼，却不敢参与瞻礼。
心里一直觉得抱歉，因为我不敢见老人家最后一面。
怕一见就让眼角酝酿当年的缺口。
明天，就是三年了。
三年前的明天，眼角有个缺口，眼泪没有抗拒的绝堤。
今天眼角的缺口修复了，心里的缺口却是我故意不去修复的。
因为那是爸爸的路，爸爸划着小舟，来看我了。

心里在思索着，一场葬礼到底改变了什么？
是宣布了有一个生命的战败吗？
是改变了家庭成员的人数吗？
是结束了逝者身体上的病痛，结束家属的奔波吗？
对我来说，那都是。
一场葬礼放佛真的改变了一切。
但是唯一，改变不了就是他还是我爸爸。
不会因为生命的消逝，而改变。
那依然是爱。

明天换我捧着菊花，去看爸爸了。
虽然看不到，但我知道爸爸一定就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我们。
在爸爸被埋下的那当下，我才意识到我永远都看不到爸爸了。
爸爸就这样躲在黄土下，静悄悄的，也不会觉得呼吸困难了。
所以他可以随心所欲了，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们。
我一直有个私心，我希望爸爸不要喝孟婆汤。
至少在我喝孟婆汤前，他不准先喝下。
因为他喝了，我就永远找不到他了。

家里蚊子多的时候，我就会烧香给爸爸，告诉爸爸，您帮我把蚊子赶走吧，蚊子咬到我的脚都不美了。
原来我还是当年的小女孩，遇到小困难还是想到爸爸的怀抱。
想到现在我无处可躲了，看着爸爸的的相片，就只能一直哭一直哭。
心里一直想着：女儿很像没跟您撒娇过，一次都没。
原来我欠您的，还有撒娇。
没想到爸爸往生了，我才学会，这门女儿天生就会的天赋。

看着爸爸的相片，我的头是微微抬高的。
我叫这个角度为思念的方向。
牛顿大概要从天堂踢个石头炸我的头了，因为他说所有东西都是被地心引力给扯回地球表面，那是他的万有引力定律。
牛顿啊，您再聪明，您也不知道思念是不受您的定律所约束的东西。
思念有方向，而且坚持不断往上升。
因为思念是不属于地球的，那是属于我们的爱。

所以思念飞的越远，我们的心就越沉重。
因为牛顿要抓我们的心去墫地球的牢狱。
于是思念也有了重量。
思念越多，心就越重，爱就越深。
再怎么深的爱，那依然是爱，一份从生命而来的爱。
那是一场葬礼永远改变不了的东西。

低头数一数手心里的红豆，不多不少，就是九颗。
我听说相思豆其实不吉利的东西。
因为那是爱人的泪流干了，眼里流出的血，血泪染红了树根，于是就结出了颗颗小红豆。
我不是哪位思念丈夫的妇人，我也没留下血泪。
因为藉着她，我们已有个实物叫做思念。
九颗相思豆，就代表着永恒的拥有。